夜翊

       最近我写的话剧又重新开始排练了，于是我也又开始思考起这出戏里面的人物。诚然，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一个改编剧本，这里面的人物其实也不是我创造的，不过他们确实扎根我的脑海里很久了。往小了说，这是一个普通人的童年记忆；往大了说，这是一个民族的文化留下的烙印。

       孙悟空应该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虚拟人物，小时候看的是央视的西游记动画，非常喜欢潇洒强大的猴哥，还记得有一幕猴哥可以一拳握碎铁链，当时就觉得特别帅，我甚至还做过变成猴哥的梦。

       我至今也没有读完过《西游记》的原著，所以其实是谈不上对孙悟空这个角色有什么资格来分析的。小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看的动画和电视剧都是经过改编的，所以对于这个猴子的印象就是有个性、聪明、可靠、强大。其实小时候我甚至觉得奇怪，为什么这本好像很低龄的书竟然是四大名著之一，总觉得名著就应该像当时我看的《基督山伯爵》一样，根本连人物的名字都记不住才对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的确是臣服于时间，小时候不相信大人说的“你长大就懂了”的话，现在自己却成了证实这句话的最佳证据。现在的我，或多或少体会到了这个故事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吧。

       孙悟空身上最具特征的两个字就是“抗争”。他的一生是关于抗争的一生，一开始是反抗专制的天廷，后来又是与取经路上的妖魔鬼怪斗争。而从他自己的内心来说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与曾经狂放不羁的自己抗争的过程。

       而这一点则是他身上最为悲情的地方。曾经看到有人说，四大名著中只有西游记是HE，但如果从另一方面考虑，孙悟空再无法与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嬉戏山林，也再无法做那个敢爱敢恨的齐天大圣美猴王，只不过变成了没有喜怒哀乐的斗战胜佛，沐浴空有夺目之辉的金光，仿佛一个人偶而已。这么想来，如此的结局对一只本应自由于天地间的灵猴来说，难道不是最残酷的悲剧吗？

       我觉得中国传统故事中没有一个反抗成功的英雄，他们最终都选择了与现实妥协和屈从，只不过是方式不同而已。孙悟空放弃了继续竖起齐天大圣的大旗棍扫天廷，而是选择在如来佛祖门下成为一个抛弃七情六欲，同时也抛弃自己那自由张扬精神的佛。而对于另一个经常被人们用来与之相比的神话人物杨戬来说，他则是放弃了因母亲之死而对玉帝和天廷的仇恨，最终选择像那个他一生最恨的人一样，将自己的妹妹压在了华山之下。

       我很喜欢杨戬。从我知道杨戬也有过劈山救母的传说起，我就在想，居然他也有过这样的遭遇，那么他就不应该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，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。在《封神演义》中，这个一出场就极为机智可靠的少年将军，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。在封神的故事里，杨戬抛弃了自己家庭的背景，只是作为阐教第三代弟子，在这场神人混战的战争中，为着自己坚信的明主而战，虽然职位不高，但只要出手，便必定立功。我不得不说，这样的形象与三国中的赵云极为相似。正是这样谦逊中透出的强大，才使得杨戬成为了封神演义中最为著名的人物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提到杨戬必须提到的还有焦叔。如今经常在B站的二哥剪辑里看到“焦恩俊后再无杨戬”这样的弹幕，虽然言辞夸张了些，但也侧面反映出了焦叔所扮演的二哥有多么深远的影响力。

       第一次看《宝莲灯》电视剧是它首播的时候。那时我才是个小学生，什么都不懂，只会看个好玩，看个热闹，因为之前看过上美厂的动画电影，所以对于最后二郎神竟然不是反派这个设定感到非常稀奇，但并没有对这个角色有什么太深的印象。直到后来又出了《宝莲灯前传》，主角变成了二哥，我才对杨戬这个人物有了更多的了解，知道了他行事背后可能有的苦衷。但那时我依然没有意识到前传相对于正传来说有多么成人向，前传中的剧情，尤其是二哥这一生，勾勒得有多么坚毅而孤寂。

       我喜欢深沉而坚毅的角色，我喜欢可以以一己之力承担大事的人。他们不喜欢用言语为自己辩解，只会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行动，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。可能正是因为我做不到，所以才会更加崇敬这样的人。所以每当想起那个头戴三山飞凤冠，一身银甲黑氅的三界战神，都会觉得他的身影只要立在那里，仿佛就可以支撑起整个天幕。

       有人觉得孙悟空和杨戬互为正反两面，也有人觉得他们的灵魂最终其实殊途同归。两个曾经想要仅以己身对抗整个世界的“年轻人”，最终败在了更为残酷的现实中，裹挟在匆匆流去的时间长河里，最终与曾经的自己相背离，转身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。他们是成熟了，但他们身上曾有过的锋芒也最终变成了暗影，在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渐渐爬上他们的肩头，就如同无形的山压在他们曾经自由的灵魂上。

       我只是在说孙悟空和杨戬吗？